98年優良導師訪談---資訊系 蘇文鈺老師
始終相信的旅人
走在資訊系的長廊中，越向「音樂多媒體系統實驗室」接近時，揚起的每個音符，都稍稍紓緩了逐漸積壓在心頭的重量。木質手工的音箱，是蘇老師自己畫設計圖，然後請木工幫忙釘做出來的，而音箱旁則是有一疊疊近千片的黑膠唱盤。那情景像是在音樂館，光看每張的唱片封面，都會有股抵擋不住想要挑出來，用立體環繞音響播放出來試聽的衝動。蘇老師說：「唸資訊可以有很多你自己的興趣，現在很多東西的發展幾乎都跟電腦有關。例如電影的動畫、配樂；舊錄音的重建，就可從錄音中分析演奏者拉琴與彈琴的表演手法；至於比較實際的運用，比如你想找首歌卻忘了歌名，你可以哼一小段歌調，就可藉由比對資料庫中找出來；再來也可把歌曲所產生出來的心情分類，看你今天是什麼心情，適合聽何種屬性的歌，電腦就像是專屬於你的個人DJ」。
「老師，你陪我聊聊天就好……」
在訪談的過程中，蘇老師常說的話是：「是學生厲害，跟老師無關」！書唸通了，很多事都可以做。成大的學生少了對自己的『自信』。所以蘇老師帶領學生的方式，他說很簡單---只是『調整』學生做事情的程序；然後『催眠』學生，讓他們相信自己很厲害，建立信心，昂受闊步地走下去。所以，研究室裡討論國內外論文的程序，是先批評此篇論文不好在哪裡？哪裡有漏洞？相互辯論，互有輸贏，然後再由學生提出自己的看法見解。改掉以往將論文當聖經的習慣，「當你自己有更好的方法時，就會有別人也沒那麼厲害的感覺，就只是玩個小技巧而已啊！」這個時候，蘇老師就會扮演起指導教授的功能，「老師要不斷跟學生講，你好棒，你很行。講到他慢慢被你騙得有點相信，然後又做出一些東西出來。他就會開始有信心，慢慢的他就會自己上軌道」。「學生本來就厲害，只是他不知道做事的程序，你只要把他做事情的程序、屬性調整一下，讓他發揮長處，建立自己的信心，一旦有信心之後，就會做的很快很好了。讓他覺得他自己實際上是跟老師一樣厲害。直到有一天，他覺得老師蠻遜的，那…這樣就行了!」
因此，厲害的學生，也常會讓蘇老師請來的外校口試委員驚豔，「我請來的口考委員都說，你從演算法到電路設計、到崁入式系統、到系統軟體，你通通都做，你還有什麼不做。我說我不知道啊，這都是學生做的，跟老師無關。」也有被蘇老師送到國外的研究生，寫信跟老師說「原來外國人也沒有特別厲害啊！」「我就回信說，你現在才知道喔」，然後他說「真不曉得，為什麼那麼簡單的問題他要做那麼久」。「我就笑他說你現在太驕傲了喔!結果後來在今年年七月多，我的師伯來台灣，說要感謝我並請我吃飯。」我問為什麼要請我吃飯，師伯說「你的一個學生比我的四個學生都還厲害，來這邊不到兩個月就解決了他們的問題，已經可以寫論文了」。為昂首闊步走下去，蘇老師心理想著「這個學生將來畢業後進入業界必定會有其身價。」所以跟學生說，你可以去賺錢，但你可以回饋實驗室什麼？「這個學生真的表現得很非常好，他告訴我，要繼續在研究室做多核心加速，並結合醫學，希望將以往病人診療時要等3.4天才拿到的報告，能透過加速的運算，縮短醫師的診斷時間」。當蘇老師在講述這些學生厲害的例子時，可感受得到其眼角、嘴角都是往上揚的。難怪會有人說，只有父母、師長這兩種角色是絲毫都不會忌妒他人的成功。當然，在場聆聽的我們同樣地內心也莫名揚起喜悅，成大的學生其實只是要有人陪他聊聊天，鼓舞並建立其信心，就能做出對人類福祉有意義的大事情。
「心裡頭有隻蟲在癢……」
「學生靠近你，一定有他想得到的東西」。問蘇老師是否擁有雙搜尋得到學生內在渴望（desire）的明眸？老師卻笑笑說「我常常會受學生影響，其實說受他們影響，倒不如說是…故意…去受學生影響。因為讓他們覺得你是他的伙伴，他們才會相信你；假如你跟他不是伙伴，你跟他有了距離，他是不會相信你的。而要成為他們的伙伴，就是要跟他…一起玩！」對！跟學生玩在一起，所以在蘇老師的研究室，就停有一台可上山下海功能極佳的腳踏車。蘇老師說「曾有個情緒高低起伏很大的學生，他是個自由軟體的高手，總是寫一寫程式，消失一陣子，他可以從成大出發，騎著腳踏車帶著照相機到武嶺、大雪山拍照。現在他在一般公司上班，其母親因生病不久前往生了，那段期間我也給他一些心理建設。我就跟他說媽媽走了，沒有什麼牽掛了，應該趁結婚前做件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事，例如其單車橫渡西伯利亞，再不然就是騎南美洲從最上面騎到最下面，回來後老師幫你找出版社，寫本圖文紀錄遊記。不然，你心裡面有隻蟲在癢，人生有太多不得不做的事，你總要做些你喜歡做的事。」
人本大師卡爾.羅哲斯在其著作【成為一個人】中寫道－「更容易令我滿足的，毋寧是讓我做自己，而讓別人做他自己」。蘇老師是這樣與他的伙伴們相處的，看到學生心中的亮點，然後去觸發他！「10／8我要請個以前的導生回來演講，他連成大資工都沒有畢業，所以有人問為何請他來演講，照理說應該請些博士、國際頂尖學者來，但頂著光環來講一講，學生們也不會有太大的感覺，到不如找『貼近』他們的人來分享。我找的這個學生是成大有史以來”程式”最強的學生，因太沉迷於寫程式，所以其他科都不管。他唸到大四時，決定不唸了，因為繼續唸下去會很痛苦。我跟他說若你想清楚了，就去做你善長並熱衷的”自由軟體”。現在他是屬一屬二的自由軟題講師，連Google都要挖角他，他還是不要，他還是寫他的自由軟體，在自由軟體領域裡，提到”黃敬群”這三個字誰不知道，他不需要學位的光環，生活雖然不是很富有，但卻是很快樂！我常說－成大有史以來程式最強的學生，如果還有衣食的問題的話，那這個世界肯定是瘋了！懸命於初衷，就沒什麼好恐懼。」另外「像我有個博士班的女學生，他非常smart，總是他們班的第一名，她沒有這些男生古里古怪的東西，她只想安安靜靜過生活，又不想做什麼高深研究。所以我就介紹很多研究界的大佬給她認識，去幫他們做些研究，現在他們對這位女學生的印象都很好，博班畢業後就可到工研院上班，妳可以安靜而快樂的過日子」。是因材施教－老師會看學生的特質去幫助他們的需求，蘇老師的回答也頗富饒趣「我不曉得有沒有『因』的對，只是當有看到學生的內在渴望時，就會想要幫他解除他的限制，解構他的魔咒。只是，我們這個環境很容易把人的內在渴望壓抑下來，有人二十幾歲火就已經熄滅了，有一些火還在的學生，我才有辦法去點亮他。所以若輔導學生不成功的原因很簡單，就是他沒有那份內在的desire，我就沒有任何”撇步”了」。
「一間頂尖大學的指標---束脩的意義！」
子曰：「自行束脩以上，吾未嘗無悔焉。」（言行舉止有顆恭敬的心，我都會耐心的去教導他）從當導師以來，每隔一、兩年都會把論語拿起來再閱讀的蘇老師認為，束脩不是朱熹所說的肉乾。「束脩就是約束身心，努力修習，學生一定要自行束脩以後，你才有辦法去教他。」由上就能得知，深植於蘇老師心中的信念－「一個良好研究風範及關心學生的老師，會對學生有多大的影響！」老師憶起自己在史丹佛大學時，遇到的兩位恩師，「現在他們都八.九十歲了，仍然非常有毅力地做研究，非常努力地帶領學生。我記得其中有位老教授，他在聽我們做報告演講時，看他明明在打瞌睡，每次他醒過來時，卻可以說投影片往前第幾張，『好，就是這裡，我問你這是什麼？』我心想...你不是在睡覺嗎？可是幾乎我們學生都會被問倒。而另一位雙腳小兒麻痺的教授，他有電腦音樂之父的尊稱，因為年紀大了，他會將自己想做的東西化成圖，請學生幫忙焊接，自己作曲後，就在這個設計的玩具上演奏，與學生同樂、激發學生的想像力。我覺得這種赤子之心，真的是令人感動啊！所以我們那屆有許多學生，現在於不同領域中，都有很精采的創新研究表現」。
一間頂尖大學的指標是什麼？「論文有百分之99都是假的，因為沒有辦法真正對人類福祉有幫助。不管其評價有多高，很多論文的數據都是經不起考驗的，所以我才要求學生看論文時，是要先檢驗它是否真的能work。」而什麼是真的？「指標是短暫的，真正對人付出關懷、對人類有貢獻，其實才是長遠的。一所頂尖的大學，是會對他們的學生復出真正的關懷。你看名校MIT，他們有許多老師帶領很多學生，願意為學校少數的身心障礙學生設計相關輔具，供他們有更高的自主性來使用，這是多麼偉大啊，而在這研究的過程中，自然就會有成果產出，且這個確定是可以『用』的，因為他們是以『用』為目的，跟有無論文沒有關係，雖然MIT沒有什麼論文的量，但每年全球業界挹注該校的預算金額都是好幾億，這是為什麼...就是人家做的東西是真的，真的可以『用』」。「學校應該是培養學生擁有社會關懷的心，再結合上成大學生的優質特性，這樣就能做到更佳的社會關懷品質，如此學生才是真正的有成就，學校才是真正的頂尖」。
「人生就像是...打電動玩具！」
現今，在重『量』而忽略『質』的大環境下，蘇老師有有所感慨的分享「做研究是第一要有『熱忱』；第二要有『直覺』。好且長遠的研究是要有直覺的，可是一旦五.六年都在做那種沒有用處的研究之後，他的直覺就消失了。所以如何在這樣的體制下，依舊秉持初衷，就需要更多的勇氣與自覺」。蘇老師時常說「『人在做天在看』，你願意長久經營一個有意義的問題，我覺得都不用擔心，老天自然會照顧你。所以，大家把心放下來，把這些世俗的條件都不要理它，專心做你的研究，努力照顧好你的學生，只要是對你及週遭人有用的，用力去做就好，我相信絕對是有回報的」。而且「你只要有
世俗的一些表徵常會左右我們的想法，混淆我們的內心，回來聆聽自己內心的聲音，是需要不斷的練習與充足的勇氣，才能莫忘初衷不退轉的往前行。聖嚴師父的言行，影響蘇老師與學生的互動中甚深，「師父曾開示說：『我做我的事，沒什麼好放棄的。眾生是眾生，我是我；我也是眾生，眾生也是我』。所以當我失望的時候，我就會想，是眾生的問題，不是我的問題；而因為我也是眾生，所以我可以理解眾生的迷惘，回過頭來，當我可以了解眾生的問題後，就更能同理到對方的處境，進而可以去協助他」。也時常會說師父求學的故事給學生聽「師父40幾歲才拿到博士學位，且在美國生活曾艱苦到需要去撿超市不要的東西吃。想想看，假如這種事情都做過的話，那世界上還有什麼事情不能做。就像你現在覺得這個問題很難，但你把它做好的話，還有什麼不能做的。人生就好像打電動玩具般，無窮盡的未來與過去，一關打過一關，假如你這時候不跨過這關，你就還要再重來。而當你什麼事都不怕，可以儘量把它做到圓滿，那代表這件事情你過關了」。
痛苦像流沙，越去掙扎會越陷越深。在訪談的最後，我們與蘇老師也分享到”怨嘆”與”懷疑”的內心狀態。也許很多的時候，我們根本就無法泰然處之，但
也是因為這樣的衝擊，讓我們可以重新意識到自己和別人的差異，並讓我們可以試著放下對自我的許多設定，學習去開展更多的可能性。「但老實說，我是一點也不擔心。因為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道路，需要透過追尋，當然偶而也會犯錯。所以我會告訴學生，時時刻刻知道自己在做什麼，因為時刻知道自己在做什麼，當下所做的事就不會有偏差。而如果你也能在這其中找到屬於自己的價值，這才是更好的選擇，因為這樣做，不僅讓自己提升，也能夠影響週遭更多的人」。喝著
訪談者：學務處學生輔導組 鄭淑惠、林佳蓉、曹育鴻
撰文者：學輔組資源教室 林佳蓉